古籍

十二本纪·周本纪

周后稷,名弃。其母有邰氏女,曰姜原。姜原为帝喾元妃。姜原出野,见巨人迹,心忻然说,欲践之,践之而身动如孕者。居期而生子,以为不祥,弃之隘巷,马牛过者皆辟不践;徙置之林中,適会山林多人,迁之;而弃渠中冰上,飞鸟以其翼覆荐之。姜原以为神,遂收养长之。初欲弃之,因名曰弃。
周的始祖后稷,名叫弃。他的母亲是有邰氏的女子,名叫姜原。姜原是帝喾的正妃。姜原外出到郊野,看见一个巨人脚印,心中喜悦,想去踩它一脚,一踩就觉得身子振动像怀了孕似的。满了十月就生下一个儿子,姜原认为这孩子不吉祥,就把他扔到了一个狭窄的小巷里,但不论是马还是牛从他身边经过都绕着躲开而不踩他,于是又把他扔在树林里,正赶上树林里人多,所以又挪了个地方;把他扔在渠沟的冰上,有飞鸟飞来用翅膀盖在他身上,垫在他身下。姜原觉得这太神异了,就抱回来把他养大成人。由于起初想把他扔掉,所以就给他取名叫弃。

弃为兒时,屹如巨人之志。其游戏,好种树麻、菽,麻、菽美。及为成人,遂好耕农,相地之宜,宜穀者稼穑焉,民皆法则之。帝尧闻之,举弃为农师,天下得其利,有功。帝舜曰:“弃,黎民始饥,尔后稷播时百穀。”封弃於邰,号曰后稷,别姓姬氏。后稷之兴,在陶唐、虞、夏之际,皆有令德。
弃还是孩童的时候,就有伟大人物那般的高远志向。他做游戏的时候,喜欢栽麻种豆,种下去的麻和豆都长得很茂盛。等他长大成人了,他就喜欢耕作,他能观察土地的特性,选择适宜的谷物来种植,人民都仿效他。帝尧听说了这些事,便任用弃担任农师,教民众种植庄稼,天下百姓都因此获利,他立下了功劳。帝舜说:“弃,百姓们当初忍饥挨饿,多亏你担任后稷来播种各种谷物。”所以分封弃在邰这个地方,号称后稷,另外以姬为姓。后稷的出名,在陶唐、虞、夏几代之间,这一个家族都很有美德。

后稷卒,子不窋立。不窋末年,夏后氏政衰,去稷不务,不窋以失其官而饹戎狄之间。不窋卒,子鞠立。鞠卒,子公刘立。公刘虽在戎狄之间,复脩后稷之业,务耕种,行地宜,自漆、沮度渭,取材用,行者有资,居者有畜积,民赖其庆。百姓怀之,多徙而保归焉。周道之兴自此始,故诗人歌乐思其德。公刘卒,子庆节立,国於豳。
后稷去世后,他的儿子不窋(zhú)继位。不窋晚年的时候,夏后氏的国政衰败,舍弃了后稷这个官,不再重视农业,不窋因为失去官职就逃奔到戎狄地区。不窋去世后,他的儿子鞠继位。鞠去世后,他的儿子公刘继位。公刘虽身在戎狄之中,却重新经营修复后稷的基业,从事农事耕种,按照土地的栽培特性来种植庄稼,他从漆水、沮水渡过渭水,砍伐获取材木以供使用,使得出门的人有旅费,在家的人有积蓄,人民的生活依靠他好了起来。百姓都感恩爱戴他,很多人迁居来归顺投靠他。周朝的治国之道大兴正是从这里开始的,因此诗人创作诗歌乐曲赞颂追念他的恩德。公刘去世后,他的儿子庆节继位,在豳(bīn)建立国都。

庆节卒,子皇仆立。皇仆卒,子差弗立。差弗卒,子毁隃立。毁隃卒,子公非立。公非卒,子高圉立。高圉卒,子亚圉立。亚圉卒,子公叔祖类立。公叔祖类卒,子古公亶父立。古公亶父复脩后稷、公刘之业,积德行义,国人皆戴之。薰育戎狄攻之,欲得财物,予之。已复攻,欲得地与民。民皆怒,欲战。古公曰:“有民立君,将以利之。今戎狄所为攻战,以吾地与民。民之在我,与其在彼,何异。民欲以我故战,杀人父子而君之,予不忍为。”乃与私属遂去豳,度漆、沮,逾梁山,止於岐下。豳人举国扶老携弱,尽复归古公於岐下。及他旁国闻古公仁,亦多归之。於是古公乃贬戎狄之俗,而营筑城郭室屋,而邑别居之。作五官有司。民皆歌乐之,颂其德。
庆节去世后,他的儿子皇仆继位。皇仆去世后,他的儿子差弗继位。差弗去世后,他的儿子毁隃继位。毁隃去世后,他的儿子公非继位。公非去世后,他的儿子高圉(yǔ)继位。高圉去世后,他的儿子亚圉继位。亚圉去世后,他的儿子公叔祖类继位。公叔祖类去世后,他的儿子古公亶父继位。古公亶父重新经营恢复后稷、公刘的基业,积累德行,广施仁义,国都中的百姓都拥戴他。薰育等戎狄部族来攻打他们,想要掠夺财物,古公亶父就把财物给他们。过了不久戎狄部族又来攻打,想得到土地和人民。人民都非常愤怒,想要出去迎战。古公说:“民众拥立君主,是想让他给大家谋求利益。现在戎狄前来侵犯,目的是想要我的土地和人民。人民跟着我或跟着他们,有什么区别呢?人民因为我的缘故去打仗,依靠着牺牲人民的父子兄弟来做君主,我实在不忍心这样做。”于是古公亶父和他的亲属左右离开了豳,渡过漆水、沮水,翻过梁山,定居在歧山脚下。而在豳地的人民全都扶老携幼,来到岐山脚下,全部重新归附到古公身边。附近的国家听说古公仁爱,也有很多来归从他。于是古公摒弃戎狄的习俗,建造城郭和房屋,设置邑落让民众定居下来。设立了司徒、司马、司空、司士、司寇五种官职衙署。人民都创作诗歌乐曲赞美他,歌颂他的恩德。

古公有长子曰太伯,次曰虞仲。太姜生少子季?,季历娶太任,皆贤妇人,生昌,有圣瑞。古公曰:“我世当有兴者,其在昌乎?”长子太伯、虞仲知古公欲立季历以传昌,乃二人亡如荆蛮,文身断发,以让季历。
古公的长子叫太伯,次子叫虞仲。太姜生小儿子季历,季历娶太任为妻,太姜、太任都是贤惠的妻子。太任生子昌,有圣明之兆。古公说:“我的后代当有成大事者,大概就是昌吧?”长子太伯和虞仲知道古公想立季历,以便将来能传位于昌,所以两人便逃亡到了荆蛮,(按当地风俗)身刺花纹,剪短头发,而让位给季历。

古公卒,季历立,是为公季。公季脩古公遗道,笃於行义,诸侯顺之。
古公去世后,季历继位,就是公季。公季修持古公留下的治国之道,坚定地施行仁义,诸侯都顺从他。

公季卒,子昌立,是为西伯。西伯曰文王,遵后稷、公刘之业,则古公、公季之法,笃仁,敬老,慈少。礼下贤者,日中不暇食以待士,士以此多归之。伯夷、叔齐在孤竹,闻西伯善养老,盍往归之。太颠、闳夭、散宜生、鬻子、辛甲大夫之徒皆往归之。
公季去世后,他的儿子昌继位,就是西伯。西伯被称为文王,他继承后稷、公刘的事业,遵循古公、公季的法则,笃行仁义,尊敬老者,慈爱幼小。对贤能之人以礼相待,为了接待贤士,有时到了中午都顾不上吃饭,士人因此都归附他。伯夷、叔齐在孤竹国,听说西伯很是会敬重赡养老人,就一同前往归附于西伯。太颠、闳夭、散宜生、鬻子、辛甲大夫等人也都去归顺了他。

崇侯虎谮西伯於殷纣曰:“西伯积善累德,诸侯皆向之,将不利於帝。”帝纣乃囚西伯於羑里。闳夭之徒患之。乃求有莘氏美女,骊戎之文马,有熊九驷,他奇怪物,因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。纣大说,曰:“此一物足以释西伯,况其多乎!”乃赦西伯,赐之弓矢斧钺,使西伯得征伐。曰:“谮西伯者,崇侯虎也。”西伯乃献洛西之地,以请纣去砲格之刑。纣许之。
崇侯虎在殷纣王面前讲西伯的坏话说:“西伯积德行善,诸侯都归顺于他,将会对您不利。”于是殷纣把西伯囚禁在羑里。闳夭等人很担忧西伯,想尽办法寻求来了有莘氏的美女,骊戎地区的彩色骏马,有熊国出产的九辆马车,以及其他种种奇珍异宝,通过殷商的宠臣费仲进献给纣王。纣王非常高兴,说:“这里面的任何一件东西都足够让我释放西伯了,何况还有这么其他的好东西呢!”于是赦免了西伯,赐给他弓箭斧钺,让西伯有征讨临近的诸侯的权利。纣王告诉西伯说:“陷害西伯的人,是崇侯虎。”西伯回国之后就献出洛水以西的土地,请求纣废除炮烙的刑法。纣答应了他。

西伯阴行善,诸侯皆来决平。於是虞、芮之人有狱不能决,乃如周。入界,耕者皆让畔,民俗皆让长。虞、芮之人未见西伯,皆惭,相谓曰:“吾所争,周人所耻,何往为,祇取辱耳。”遂还,俱让而去。诸侯闻之,曰“西伯盖受命之君”。
西伯暗自行善,诸侯都来请他裁决是非。当时虞、芮两国的人有讼事不能裁决,故前往周。他们进入周的境界,看到种田的人都互让田界,人民都以谦让长者为美德。虞、芮两国的人还没见到西伯,已觉惭愧,相互说:“我们所争的,正是周人所耻,还去干什么,去了只是自取羞辱罢了。”于是返回,互相谦让而去。诸侯听说,都说:“西伯当是受有上天之命的君主。”

明年,伐犬戎。明年,伐密须。明年,败耆国。殷之祖伊闻之,惧,以告帝纣。纣曰:“不有天命乎?是何能为!”明年,伐邘。明年,伐崇侯虎。而作丰邑,自岐下而徙都丰。明年,西伯崩,太子发立,是为武王。
第二年,西伯征伐犬戎。下一年,征伐密须。又下年,打败耆国。殷朝的祖伊听说了,非常害怕,把这些情况报告给纣王。纣王说:“不是有天命助我吗?他能怎么样!”次年,西伯征伐邘。次年,征伐崇侯虎。营建了丰邑,从岐下迁都到丰。次年,西伯逝世,太子发登位,这就是武王。

西伯盖即位五十年。其囚羑里,盖益易之八卦为六十四卦。诗人道西伯,盖受命之年称王而断虞芮之讼。後十年而崩,谥为文王。改法度,制正朔矣。追尊古公为太王,公季为王季:盖王瑞自太王兴。
西伯大概在位五十年。当他被囚禁在羑里的时候,大概曾把《易》的八卦增为六十四卦。从《诗》的作者对西伯的称颂看,大概西伯就是在那一年受命称王,裁决虞、芮两国讼事。十年后去世,谥号是文王。他曾改变了殷的律法制度,制定了历法。曾追尊古公为太王,公季为王季:大概是说帝王的瑞兆是从太王时开始的。

武王即位,太公望为师,周公旦为辅,召公、毕公之徒左右王,师脩文王绪业。
武王即位,太公望任太师,周公旦做辅相,召公、毕公一班人辅佐武王,遵循文王的遗业。

九年,武王上祭于毕。东观兵,至于盟津。为文王木主,载以车,中军。武王自称太子发,言奉文王以伐,不敢自专。乃告司马、司徒、司空、诸节:“齐栗,信哉!予无知,以先祖有德臣,小子受先功,毕立赏罚,以定其功。”遂兴师。师尚父号曰:“总尔众庶,与尔舟楫,後至者斩。”武王渡河,中流,白鱼跃入王舟中,武王俯取以祭。既渡,有火自上复于下,至于王屋,流为乌,其色赤,其声魄云。是时,诸侯不期而会盟津者八百诸侯。诸侯皆曰:“纣可伐矣。”武王曰:“女未知天命,未可也。”乃还师归。
武王受命第九年,武王先在毕祭祀文王,然后前往东方举行阅兵,到达盟津。设文王的木主,用车子运载,供在中军帐中。武王自称太子发,表示是以文王的名义征伐,不敢独断专行。他向司马、司徒、司空等受王命执符节的官员宣告:“要小心谨慎,说到做到!我本是无知之人,只因先祖有德行,我承受了先人的功业。现在已制定了各种赏罚制度,来确保完成祖先的功业。”于是发兵。 师尚父下令说:“集合起你们的部下,把好船桨,迟到者一律斩杀。”武王渡黄河,船到达河的中央,有白鱼跳进武王的船中,武王俯身拾起它用来祭祀。渡过河之后,有一个火团从天而降,落在武王的屋顶上,凝固成乌鸦状,赤红的颜色,发出魄魄的鸣声。当时,诸侯不约而同前来盟津会盟的有八百诸侯。诸侯都说:“纣可以伐了。”武王说:“你们还不了解天命,现在还不行。”于是率领军队回去了。

居二年,闻纣昏乱暴虐滋甚,杀王子比干,囚箕子。太师疵、少师彊抱其乐器而饹周。於是武王遍告诸侯曰:“殷有重罪,不可以不毕伐。”乃遵文王,遂率戎车三百乘,虎贲三千人,甲士四万五千人,以东伐纣。十一年十二月戊午,师毕渡盟津,诸侯咸会。曰:“孳孳无怠!”武王乃作太誓,告于众庶:“今殷王纣乃用其妇人之言,自绝于天,毁坏其三正,离逷其王父母弟,乃断弃其先祖之乐,乃为淫声,用变乱正声,怡说妇人。故今予发维共行天罚。勉哉夫子,不可再,不可三!”
过了两年,听说纣昏乱暴虐更甚于前,杀死了王子比干,囚禁了箕子。太师疵、少师彊抱着他们的乐器逃到了周国。这时武王才向所有的诸侯宣告说:“殷王罪恶深重,不可不合力讨伐!”于是遵循文王的遗旨,率领战车三百辆,勇士三千人,披甲战士四万五千人,东进伐纣。第十一年十二月戊午日,军队全部渡过盟津,诸侯都来会合。武王说:“要勤勤恳恳,不可懈怠呀!”武王因而作《太誓》,向众人宣告:“现在殷王纣竟然听信妻妾之言,自绝于上天,违背日、月、北斗的运行,疏远自己的同祖兄弟,竟然废弃其先祖的音乐,敢采用淫乱的音乐去窜改典雅的音乐,以取悦于他的妻妾。所以现在我发要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。要努力呀,男子汉们,不能有第二战,更不能有第三战!”

二月甲子昧爽,武王朝至于商郊牧野,乃誓。武王左杖黄钺,右秉白旄,以麾。曰:“远矣西土之人!”武王曰:“嗟!我有国冢君,司徒、司马、司空,亚旅、师氏,千夫长、百夫长,及庸、蜀、羌、髳、微、纑、彭、濮人,称尔戈,比尔干,立尔矛,予其誓。”王曰:“古人有言‘牝鸡无晨。牝鸡之晨,惟家之索’。今殷王纣维妇人言是用,自弃其先祖肆祀不答,昬弃其家国,遗其王父母弟不用,乃维四方之多罪逋逃是崇是长,是信是使,俾暴虐于百姓,以奸轨于商国。今予发维共行天之罚。今日之事,不过六步七步,乃止齐焉,夫子勉哉!不过於四伐五伐六伐七伐,乃止齐焉,勉哉夫子!尚桓桓,如虎如罴,如豺如离,于商郊,不御克饹,以役西土,勉哉夫子!尔所不勉,其于尔身有戮。”誓已,诸侯兵会者车四千乘,陈师牧野。
二月甲子日的凌晨,武王一早就来到商郊牧野,举行誓师。武王左手拿着黄色的钺,右手握着以白色旄牛尾为饰的旗,用来指挥。说:“辛苦了,西方来的将士们!”武王说:“啊!我的友邦的国君们,司徒、司马、司空、亚旅、师氏各位卿大夫们,千夫长、百夫长各位将领们,还有庸人、蜀人、羌人、鬃人、微人、人、彭人、濮人,高举你们的戈,排齐你们的盾,竖起你们的矛,让我们来发誓!”武王说:“古人有句老话:‘母鸡不报晓。母鸡报晓,就会使家毁败。’如今殷王纣只听妇人之言,废弃祭祀祖先的事不加过问,放弃国家大政,抛开亲族兄弟不予任用,却纠合四方罪恶多端的逃犯,抬高他们,尊重他们,信任他们,使用他们,让他们欺压百姓,在商国为非作歹。现在我姬发恭敬地执行上天的惩罚。今天我们作战,每前进六步七步,就停下来齐整队伍,大家一定要努力呀!刺击过四五次、六七次,就停下来齐整队伍,努力吧,各位将士!希望大家威风勇武,像猛虎,像熊罴,像豺狼,像蛟龙。在商都郊外,不要阻止前来投降的殷纣士兵,要让他们帮助我们西方诸侯,一定要努力呀,各位将士!你们谁要是不努力,我将拿他问斩!”誓师完毕,前来会合的诸侯军队,共有战车四千辆,在牧野摆开了阵势。

帝纣闻武王来,亦发兵七十万人距武王。武王使师尚父与百夫致师,以大卒驰帝纣师。纣师虽众,皆无战之心,心欲武王亟入。纣师皆倒兵以战,以开武王。武王驰之,纣兵皆崩畔纣。纣走,反入登于鹿台之上,蒙衣其殊玉,自燔于火而死。武王持大白旗以麾诸侯,诸侯毕拜武王,武王乃揖诸侯,诸侯毕从。武王至商国,商国百姓咸待於郊。於是武王使群臣告语商百姓曰:“上天降休!”商人皆再拜稽首,武王亦答拜。遂入,至纣死所。武王自射之,三发而后下车,以轻剑击之,以黄钺斩纣头,县大白之旗。已而至纣之嬖妾二女,二女皆经自杀。武王又射三发,击以剑,斩以玄钺,县其头小白之旗。武王已乃出复军。
纣王听说武王前来讨伐,也发兵七十万来抵御武王。武王派师尚父率领百名勇士前去挑战,然后他自己率领拥有战车三百五十辆、士卒两万六千二百五十人、勇士三千人的大部队冲进殷纣的军队。纣王的军队虽然人多,但都没有作战的意愿,心里只盼着武王的军队赶快攻打进来。纣王的军队都掉转武器来攻打纣,为武王开路。武王急驱战车冲进来,纣的军队溃不成军,都背叛了殷纣。纣逃跑,返回进入城中,登上鹿台,把他的宝玉都穿戴在身上,投火自焚而死。武王手持太白旗指挥诸侯,诸侯都拜向武王,武王也作揖还礼,诸侯全都跟从武王。武王来到商的都城,城中的百姓都在城郊等待欢迎。于是武王派群臣告诉商的百姓说:“上天将赐福给大家!”商都民众都向武王叩头拜谢,武王也恭敬还礼拜谢。于是武王进城,找到纣自焚的地方。武王亲自发箭射纣的尸体,射了三箭然后走下战车,又用轻吕宝剑刺纣的尸体,用黄色大斧砍下了纣的头,悬挂在大白旗上。然后又到纣的两个宠妾那里,发现这两个宠妾都已上吊自杀。武王又向她们射了三箭,用剑刺击,用黑色的大斧砍下了她们的头,把她们的头挂在小白旗上。做完这一切,武王才出城,回到军中。

其明日,除道,脩社及商纣宫。及期,百夫荷罕旗以先驱。武王弟叔振铎奉陈常车,周公旦把大钺,毕公把小钺,以夹武王。散宜生、太颠、闳夭皆执剑以卫武王。既入,立于社南大卒之左,右毕从。毛叔郑奉明水,卫康叔封布兹,召公奭赞采,师尚父牵牲。尹佚筴祝曰:“殷之末孙季纣,殄废先王明德,侮蔑神祇不祀,昏暴商邑百姓,其章显闻于天皇上帝。”於是武王再拜稽首,曰:“膺更大命,革殷,受天明命。”武王又再拜稽首,乃出。
第二天,武王命人清理道路,修整社庙和商纣的宫室。到了约好的日子,一百名士兵扛着有飘带的罕旗走在前面。武王的弟弟叔振铎布护卫并摆列开常车,周公旦手持大钺,毕公手持小钺,夹立在武王的两边。散宜生、太颠、闳夭都持剑环卫武王。武王进了城,站在社庙南面大卒的左边,左右的大臣们都跟着他。毛叔郑双手端着明月夜取得的露水,卫康叔封铺开草席,召公奭帮着拿好彩帛,师尚父牵着祭牲。尹佚朗读竹简上的祭文说:“殷的末代子孙季纣,废弃先王的美德,蔑视神明,不去祭祀,对商城中的百姓昏乱暴虐,这些事在天帝面前都表现得清清楚楚。”于是武王再拜稽首,说:“我承受上天之命,革除殷朝弊政,接受上天降下的光明之命。”武王又再拜稽首,然后才出城。

封商纣子禄父殷之馀民。武王为殷初定未集,乃使其弟管叔鲜、蔡叔度相禄父治殷。已而命召公释箕子之囚。命毕公释百姓之囚,表商容之闾。命南宫括散鹿台之财,发钜桥之粟,以振贫弱萌隶。命南宫括、史佚展九鼎保玉。命闳夭封比干之墓。命宗祝享祠于军。乃罢兵西归。行狩,记政事,作武成。封诸侯,班赐宗彝,作分殷之器物。武王追思先圣王,乃襃封神农之後於焦,黄帝之後於祝,帝尧之後於蓟,帝舜之後於陈,大禹之後於杞。於是封功臣谋士,而师尚父为首封。封尚父於营丘,曰齐。封其弟周公旦於曲阜,曰鲁。封召公奭於燕。封弟叔鲜於管,弟叔度於蔡。馀各以次受封。
武王把殷的遗民都封给商纣的儿子禄父。武王因天下刚刚平定下来,还没有安定和睦,所以派他的弟弟管叔鲜、蔡叔度辅佐禄父治理殷国。然后又命令召公放箕子出狱。命毕公将囚禁的百姓放出狱,表彰商容闾巷的百姓。命令南宫括散发聚集在鹿台的钱财和巨桥的粮食,用来赈济贫苦的野人和贱民。命令南宫括、史佚搬走殷人的九鼎和宝玉。命闳夭为比干的坟墓培土修缮。命令宗祝在军队中祭祀阵亡的将士。然后撤兵回到西方。一路上武王巡视了各个诸侯国,记录下政事,写下了《武成》篇,宣告武灭殷的功业成就。他分封诸侯,将殷的宗庙祭器分别赏赐给他们,写下了《分殷之器物》篇,记录他的命令和诸侯分封所得的器物。武王追思古代的圣王,因此表彰嘉封神农的后代在焦,嘉封黄帝的后代在祝,嘉封帝尧的后代在蓟,嘉封帝舜的后代在陈,嘉封大禹的后代在杞。接着又封功臣谋士,而师尚父是被封的第一个。武王封尚父于营丘,国号齐。封他的弟弟同公旦于曲旱,国号鲁。封召公奭于燕。封他的弟弟叔鲜于管,封他的弟叔度于蔡。其他人也都依次受封。

武王徵九牧之君,登豳之阜,以望商邑。武王至于周,自夜不寐。周公旦即王所,曰:“曷为不寐?”王曰:“告女:维天不飨殷,自发未生於今六十年,麋鹿在牧,蜚鸿满野。天不享殷,乃今有成。维天建殷,其登名民三百六十夫,不显亦不宾灭,以至今。我未定天保,何暇寐!”王曰:“定天保,依天室,悉求夫恶,贬从殷王受。日夜劳来定我西土,我维显服,及德方明。自洛汭延于伊汭,居易毋固,其有夏之居。我南望三涂,北望岳鄙,顾詹有河,粤詹雒、伊,毋远天室。”营周居于雒邑而後去。纵马於华山之阳,放牛於桃林之虚;偃干戈,振兵释旅:示天下不复用也。
武王征集召见九州的长官,登上豳的高地,遥望商的都城。武王回到周,晚上总是睡不着。周公旦来到王的住处,问:“您为什么睡不着呢?”武王说:“告诉你:都只因为上天不受享殷的祭贡,从我姬发还没生下来到现在六十年,远郊一带到处是野兽和害虫。上天不再受享殷的祭贡,所以才有我们今天的成功。上天建立了殷国,殷任用能人贤士有三百六十人,虽然没有做出明显的政绩,但是也没有让殷灭亡,所以殷才维持到了今天。我还没有真正得到上天的保佑,哪有闲暇时间睡觉!”武王说:“如果想真正得到上天的庇佑,就要依靠太室山,把不知天命的作恶之人全部找出来,贬黜了他们,与殷王受同样的罪。要日夜勤勉努力,保证安定好西方国土,我要克尽职守做好各项事务,直到我们的德行在四方发扬光大。从洛水拐弯处一直到伊水拐弯处,人们安居在这里的平坦之处而非险隘之处,这是夏人的活动中心。我向南面可以望见三涂山,向北面可以望见太行山,回首可以看见黄河,又仔细观察了雒水、伊水,这里离天帝的居室不远。”于是在雒邑策划营建周城,然后离去。在华山南面放养马匹,在桃林一带放养牛,让军队放倒武器,整顿军队后解散军队:向天下民众表示不再用兵。

武王已克殷,後二年,问箕子殷所以亡。箕子不忍言殷恶,以存亡国宜告。武王亦丑,故问以天道。
武王战胜殷朝之后二年,向箕子询问殷朝灭亡的原因。箕子不忍心说殷朝的罪恶,就向武王讲述了国家存亡道理。武王也觉得不太好意思,所以又转而询问了天道。

武王病。天下未集,群公惧,穆卜,周公乃祓斋,自为质,欲代武王,武王有瘳。後而崩,太子诵代立,是为成王。
武王病重。而这时天下尚未统一,众公卿们都很害怕,进行“穆卜”(卜问武王的下一代,);周公因而祓除斋戒,自愿作替身,想代替武王承受灾疾,武王的病渐渐有了好转。后来武王死了,太子诵继承了王位,就是成王。

成王少,周初定天下,周公恐诸侯畔周,公乃摄行政当国。管叔、蔡叔群弟疑周公,与武庚作乱,畔周。周公奉成王命,伐诛武庚、管叔,放蔡叔。以微子开代殷後,国於宋。颇收殷馀民,以封武王少弟封为卫康叔。晋唐叔得嘉穀,献之成王,成王以归周公于兵所。周公受禾东土,鲁天子之命。初,管、蔡畔周,周公讨之,三年而毕定,故初作大诰,次作微子之命,次归禾,次嘉禾,次康诰、酒诰、梓材,其事在周公之篇。周公行政七年,成王长,周公反政成王,北面就群臣之位。
成王幼小,周刚刚平定天下,周公担心诸侯背叛周,就代理成王管理政务,主持国事。管叔、蔡叔等兄弟怀疑周公篡位,联合武庚发动叛乱,背叛周。周公奉成王之命,诛杀了武庚、管叔,流放了蔡叔。让微子开继承殷朝的后嗣,在宋地建国。又稍稍收聚了殷朝的遗民,封给武王的小弟弟封,让他做了卫康叔。晋唐叔获得吉祥的谷穗,献给成王,成王把它送到周公的驻兵之地。周公在东方受此吉祥的谷穗,颂扬了天子赐禾谷的圣命。起初,管叔、蔡叔背叛了周朝,周公前去讨伐,经过三年时间才彻底平定,所以先写下了《大诰》,向天下陈述东征讨伐叛逆的大道理;接着又写下了《微子之命》,封命微子继续殷后;写下了《归禾》、《嘉禾》,记述和颂扬天子赠送嘉禾;写下《康诰》、《酒诰》、《梓材》,下令封康叔于殷,训诫他戒除嗜酒,教给他为政之道。那些事件的经过记载在《鲁周公世家》中。周公代行国政七年,成王长大成人,周公把政权交还给成王,自己又回到群臣的行列中去。

成王在丰,使召公复营洛邑,如武王之意。周公复卜申视,卒营筑,居九鼎焉。曰:“此天下之中,四方入贡道里均。”作召诰、洛诰。成王既迁殷遗民,周公以王命告,作多士、无佚。召公为保,周公为师,东伐淮夷,残奄,迁其君薄姑。成王自奄归,在宗周,作多方。既绌殷命,袭淮夷,归在丰,作周官。兴正礼乐,度制於是改,而民和睦,颂声兴。成王既伐东夷,息慎来贺,王赐荣伯作贿息慎之命。
成王住在丰邑,派召公再次规划测量洛邑,以完成武王的遗愿。周公再次卜问勘察,终于动工营建,把九鼎安放在那里。他说:“这里是天下的中心,四方进贡,路程都一样。”因而作《召诰》、《洛诰》。成王把殷朝遗民迁徙到那里,周公向他们宣布了成王的命令,写下了训诫殷民的《多士》、《无佚》。召公担任太保,周公担任太师,东伐淮夷,灭奄国,把他们的国君迁到薄姑。成王从奄国回来,在宗周写下了《多方》,告诫天下诸侯。成王消灭了殷朝的残余势力,袭击了淮夷,回到丰邑,写下了《周官》,说明周朝设官分职用人之法,重新规定了礼仪,谱制了音乐,法令、制度这时也都进行了修改,百姓和睦、太平,颂歌四处兴起。成王征伐东夷之后,息慎前来祝贺,成王命荣伯作《贿息慎之命》。

成王将崩,惧太子钊之不任,乃命召公、毕公率诸侯以相太子而立之。成王既崩,二公率诸侯,以太子钊见於先王庙,申告以文王、武王之所以为王业之不易,务在节俭,毋多欲,以笃信临之,作顾命。太子钊遂立,是为康王。康王即位,遍告诸侯,宣告以文武之业以申之,作康诰。故成康之际,天下安宁,刑错四十馀年不用。康王命作策毕公分居里,成周郊,作毕命。
成王临终,害怕太子钊不能很好处理国事,便命召公、毕公率诸侯共同辅佐太子使之即位。成王逝世后,召公、毕公率诸侯,带太子钊拜谒先王的宗庙,用文王、武王开创周朝王业的艰难反复告诫太子,要他一定力行节俭,戒除贪欲,专心办理国政,写下了《顾命》,要求大臣们辅佐关照太子钊。太子钊因此即位,这就是康王。康王即位,遍告诸侯,反复宣传文王、武王的功业,因而作《康诰》。所以成、康两王时,天下安宁,刑罚弃置不用达四十多年。康王命作策毕公规划分别百姓居所,划定周都郊区,因而作《毕命》。

康王卒,子昭王瑕立。昭王之时,王道微缺。昭王南巡狩不返,卒於江上。其卒不赴告,讳之也。立昭王子满,是为穆王。穆王即位,春秋已五十矣。王道衰微,穆王闵文武之道缺,乃命伯申诫太仆国之政,作命。复宁。
康王去世后,他的儿子昭王瑕即位。昭王在位时,王道衰落了。昭王到南方巡狩未能回来,死在江上。死了也不告丧,是想掩饰。于是立昭王之子满,这就是穆王。穆王即位的时候,已经五十岁了。当时王道衰败,穆王痛惜文王、武王的德政遭到损害,就命令伯冏为太仆并反复告诫要管理好国家政事,作《臩命》。天下才又重新安宁。

穆王将征犬戎,祭公谋父谏曰:“不可。先王燿德不观兵。夫兵戢而时动,动则威,观则玩,玩则无震。是故周文公之颂曰:‘载戢干戈,载櫜弓矢,我求懿德,肆于时夏,允王保之。’先王之於民也,茂正其德而厚其性,阜其财求而利其器用,明利害之乡,以文脩之,使之务利而辟害,怀德而畏威,故能保世以滋大。昔我先王世后稷以服事虞、夏。及夏之衰也,弃稷不务,我先王不窋用失其官,而自窜於戎狄之间。不敢怠业,时序其德,遵脩其绪,脩其训典,朝夕恪勤,守以敦笃,奉以忠信。奕世载德,不忝前人。至于文王、武王,昭前之光明而加之以慈和,事神保民,无不欣喜。商王帝辛大恶于民,庶民不忍,?载武王,以致戎于商牧。是故先王非务武也,劝恤民隐而除其害也。夫先王之制,邦内甸服,邦外侯服,侯卫宾服,夷蛮要服,戎翟荒服。甸服者祭,侯服者祀,宾服者享,要服者贡,荒服者王。日祭,月祀,时享,岁贡,终王。先王之顺祀也,有不祭则脩意,有不祀则脩言,有不享则脩文,有不贡则脩名,有不王则脩德,序成而有不至则脩刑。於是有刑不祭,伐不祀,征不享,让不贡,告不王。於是有刑罚之辟,有攻伐之兵,有征讨之备,有威让之命,有文告之辞。布令陈辞而有不至,则增脩於德,无勤民於远。是以近无不听,远无不服。今自大毕、伯士之终也,犬戎氏以其职来王,天子曰‘予必以不享征之,且观之兵’,无乃废先王之训,而王几顿乎?吾闻犬戎树敦,率旧德而守终纯固,其有以御我矣。”王遂征之,得四白狼四白鹿以归。自是荒服者不至。
穆王准备攻打犬戎,祭公谋父劝谏说:“不可以。我们先王都以光耀德行来服人,而不炫耀武力。军队平时蓄积力量,待必要时才出动,一出动就有威力。如果只是炫耀武力,就会漫不经心,漫不经心就没有人惧怕了。所以周文公所作的颂说:‘收起盾和戈,藏起弓和箭,我求美德,华夏传遍,圣王诚能保全。’先王对待人民,勉励和端正其道德,使其性情敦厚,增加其财产并改良其器物,懂得利害关系所在,用礼法培养他们,教他们趋利避害,心怀仁德而畏惧惩罚,所以能世代相传,子孙蕃昌。从前我们的先王世世代代为后稷之官,供职于虞、夏两代。待到夏朝衰亡时,废弃农官,不再劝民务农,我们的先王不窋因而失去官职,自己流落于戎狄之间。他不敢懈怠祖先的遗业,继承祖先的德行,遵循祖先的传统,遵行祖先的教训和典法,早晚都敬慎勤勉,以敦厚笃实自持,忠诚老实自奉。世世代代崇奉德行,不辱没祖先。到了文王和武王,进一步发扬光大前人的业绩,再加上仁慈和睦,敬事神明,保护人民,神民皆大欢喜。商王帝辛对其人民作恶大甚,庶民忍无可忍,乐意拥戴武王,因而才能干商的牧野列阵而战。所以先王并非有意要去使用武力,而只是因为时刻关怀人民的疾苦,想为民除害。按照先王的制度,邦畿之内是“甸服”,邦畿之外是“侯服”,设置侯、卫的地方叫“宾服”,蛮夷之地叫“要服”,戎翟之地叫“荒服”。属于甸服的要“祭”(祭祀),属于侯服的要“祀”(祭祀),属于宾服的要“享”(祭享),属于要服的要“贡”(进贡),属于荒服的要“王”(朝拜)。“祭”是以日计,“祀”是以月计,“享”是以季节计,“贡”是以年计,“王”是以终身计。按照先王的遗训,如果不“祭”就要端正其意志,如果不“祀”就要端正其言辞,如果不“享”就要端正其礼法,如果不“贡”就要端正其名分,如果不“王”就要端正其道德,依次做了而仍不能尽其职守,就要施以刑罚。因而才有对不祭者的刑罚,对不祀者的攻伐,对不享者的征讨,对不贡者的谴责,对不王者的告谕天下。因而也才有刑罚的各种规定,才有攻伐的各种武器,才有征讨的各种准备,才有严厉谴责的命令,才有大告天下的文辞。用命令和文辞宣告而仍然不来述职者,则进一步端正其道德,不必劳民远征。这样才能使邻近的国家无不听从,远方的国家无不归顺。现在从犬戎氏二君大毕、伯士去世,犬戎氏能世守其职,前来朝拜,而天子却说‘我非要按“不享”的罪名加以征讨,而且还要向他们炫耀武力’,这不是抛弃先王的教训,而使您处于危险境地吗?我听说犬戎氏提倡敦厚的风气,循前人的德行而能始终如一,他们是有足以抵御我们的东西呀。”但穆王还是出兵征讨,获取四只白狼和四只白鹿回来。从这以后,属于荒服的国家就不再来了。

诸侯有不睦者,甫侯言於王,作脩刑辟。王曰:“吁,来!有国有土,告汝祥刑。在今尔安百姓,何择非其人,何敬非其刑,何居非其宜与?两造具备,师听五辞。五辞简信,正於五刑。五刑不简,正於五罚。五罚不服,正於五过。五过之疵,官狱内狱,阅实其罪,惟钧其过。五刑之疑有赦,五罚之疑有赦,其审克之。简信有众,惟讯有稽。无简不疑,共严天威。黥辟疑赦,其罚百率,阅实其罪。劓辟疑赦,其罚倍洒,阅实其罪。膑辟疑赦,其罚倍差,阅实其罪。宫辟疑赦,其罚五百率,阅实其罪。大辟疑赦,其罚千率,阅实其罪。墨罚之属千,劓罚之属千,膑罚之属五百,宫罚之属三百,大辟之罚其属二百:五刑之属三千。”命曰甫刑。
诸侯各国中有些国家不太和睦,甫侯向穆王报告,于是制定了刑法。穆王说:“喂,到我这里来!凡是封有国邑和土地的诸侯们,我要告诉给你们如何慎重地使用刑法。如今你们要安顿百姓,应选择的难道不是执法人材吗?应尊重的难道不是刑法本身吗?应掌握的难道不是量刑尺度吗?原告和被告都到齐了,士师就要从(言辞、表情、呼吸、听觉反应和目光)等“五辞”来观察。通过这些观察摸清情况,即可用“五刑”来定罪。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“五刑”,就用“五罚”来定罪。如果犯罪事实够不上“五罚”,被判者不服,就用“五过”来定罪。属于“五过”方面的各种问题,如高官显贵不便诉诸刑庆的各种讼事,要查核其罪,使罪名与过失相当。凡遇该按“五刑”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,凡遇该按“五罚”治罪而有疑问不得不赦免的讼事,要仔细查验。取证要从众,审讯要有据。如果没有充分证据便不能定罪,要知道老天在上。属于黥刑而不够定罪的,其罚金为一百率,要查核其罪。属于劓刑而不够定罪的,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,要查核其罪。属于膑刑而不够定罪的,其罚金为前者的两倍半,要查核其罪。属于宫刑而不够定罪的,其罚金为五百率,要查核其罪。属于大辟之刑而不够定罪的,其罚金为千率,要查核其罪。属于墨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,属于劓刑的罚金条文有上千条,属于膑刑的罚金条文有五百条,属于宫刑的罚金条文有三百条,属于大辟之刑的罚金条文有二百条,五种刑罚的有关条文共有三千条。”被称之为《甫刑》。

穆王立五十五年,崩,子共王繄扈立。共王游於泾上,密康公从,有三女饹之。其母曰:“必致之王。夫兽三为群,人三为众,女三为粲。王田不取群,公行不下众,王御不参一族。夫粲,美之物也。众以美物归女,而何德以堪之?王犹不堪,况尔之小丑乎!小丑备物,终必亡。”康公不献,一年,共王灭密。共王崩,子懿王畑立。懿王之时,王室遂衰,诗人作刺。
穆王在位五十五年逝世,他的儿子共王繄扈即位。共王在泾水上游玩,密康公服侍在旁,有三个女子来投奔密康公。密康公的母亲说:“你一定要把她们献给国王。野兽够三只就叫‘群’,人够三个就叫‘众’,美女够三人就叫‘粲’。王田猎从不猎取三只以上的兽,王公出行要对众人谦恭有礼,王的妃嫔没有三人属于同族。众人以美好的东西送给你,你有什么德行配去享用呢?王都不配享用,更何况你这样的小人物呢!小人物占有这类东西,最终会灭亡。”密康公不肯献出那三个女子,过了一年,共王就把密国灭了。共王去世后,他的儿子懿王即位。懿王在位期间,周王室衰落,诗人们开始作诗讥刺。

懿王崩,共王弟辟方立,是为孝王。孝王崩,诸侯复立懿王太子燮,是为夷王。
懿王去世后,共王的弟弟辟方即位,就是孝王。孝王去世后,诸侯又立懿王的太子燮即位,就是夷王。

夷王崩,子厉王胡立。厉王即位三十年,好利,近荣夷公。大夫芮良夫谏厉王曰:“王室其将卑乎?夫荣公好专利而不知大难。夫利,百物之所生也,天地之所载也,而有专之,其害多矣。天地百物皆将取焉,何可专也?所怒甚多,不备大难。以是教王,王其能久乎?夫王人者,将导利而布之上下者也。使神人百物无不得极,犹日怵惕惧怨之来也。故颂曰‘思文后稷,克配彼天,立我蒸民,莫匪尔极’。大雅曰‘陈锡载周’。是不布利而惧难乎,故能载周以至于今。今王学专利,其可乎?匹夫专利,犹谓之盗,王而行之,其归鲜矣。荣公若用,周必败也。”厉王不听,卒以荣公为卿士,用事。
夷王去世后,他的儿子厉王胡即位。厉王登位三十年,贪财好利,亲近荣夷公。大夫芮良夫劝谏厉王说:“王室恐怕要衰微了!那个荣公只喜欢独占财利,却不知道大难临头。财物,本是天地万物所生所长,要想垄断,害处太多了。天地万物是供大家所取,怎么可以垄断呢?他触怒的人很多,却不防备大难。还用这些来教王,王难道能够长治久安吗?称王的人,本应开发财源而遍施其惠。尽管使神、人万物得其所,仍然每天提心吊胆,害怕引起不满。所以《颂》说:‘追念祖先后稷,能够与天同德,安定我众多百姓,没有不合乎其原则。’《大雅》说:‘布施赐予,成我周邦。’这不正是广施财利而又畏惧灾难吗?所以能成我周邦,绵延至今。现在王学的是垄断财利,这怎么可以呢?一个普通人垄断财利,尚且要称之为‘盗’,作为王也这样干,愿意归附的人就很少了。荣夷公若得重用,周朝必定衰败。”厉王不听,到底还是任用荣夷公为卿士,让他主持国家大事。

王行暴虐侈傲,国人谤王。召公谏曰:“民不堪命矣。”王怒,得卫巫,使监谤者,以告则杀之。其谤鲜矣,诸侯不朝。三十四年,王益严,国人莫敢言,道路以目。厉王喜,告召公曰:“吾能弭谤矣,乃不敢言。”召公曰:“是鄣之也。防民之口,甚於防水。水壅而溃,伤人必多,民亦如之。是故为水者决之使导,为民者宣之使言。故天子听政,使公卿至於列士献诗,瞽献曲,史献书,师箴,瞍赋,矇诵,百工谏,庶人传语,近臣尽规,亲戚补察,瞽史教诲,耆艾脩之,而后王斟酌焉,是以事行而不悖。民之有口也,犹土之有山川也,财用於是乎出:犹其有原隰衍沃也,衣食於是乎生。口之宣言也,善败於是乎兴。行善而备败,所以产财用衣食者也。夫民虑之於心而宣之於口,成而行之。若壅其口,其与能几何?”王不听。於是国莫敢出言,三年,乃相与畔,袭厉王。厉王出奔於彘。
厉王暴虐无道,奢侈傲慢,国人都公开议论他的过失。召公劝谏说:“人民受不了您的政令了。”厉王大怒,找到一个卫国的巫士,派他监视非议王的人。凡是报告上来有属于这种罪的都杀掉。这样非议是减少了,诸侯也不再来朝见。三十四年,厉王更加严苛,国人没有谁再敢开口说话,路上相见也只能互递眼色示意而已。厉王很得意,告诉召公说:“我能平息人们的非议,使他们连话也不敢讲。”召公说:“这是因为您把他们的嘴堵起来了。堵人民的嘴可是比堵水还要危险。水被堵塞会决堤泛滥,伤人肯定很多,人民也是一样的。所以管理水的人要对水加以疏导,管理人民的人要让他们畅所欲言。因此天子为了了解下情,要让上至公卿下至列士的人都献诗,让盲乐师献曲,让史官献书,让师父规诫,让无眼珠的盲人叙事,让有眼珠的盲人朗诵,让百工劝谏,让庶人街谈巷议,让近臣都来规劝,让亲戚补察过失,让盲人乐师和史官来教诲,让老人们来告诫,而后由帝王斟酌,所以政事得以施行而不违背情理。人民有嘴,就像土地上有山川,是财货之源,就像土地有平原沃野,是衣食的来源。让人自由言论,好事坏事都能反映出来。做好事而防备坏事,是财货和衣食的真正来源。人民在心中考虑,从口中说出来,事情决定了再去做。如果把他们的嘴堵起来,又怎么能够长久呢?”王不听。因此国内没有人敢讲话,过了三年,竟一起叛乱,袭击厉王。厉王逃亡到彘。

厉王太子静匿召公之家,国人闻之,乃围之。召公曰:“昔吾骤谏王,王不从,以及此难也。今杀王太子,王其以我为雠而懟怒乎?夫事君者,险而不雠懟,怨而不怒,况事王乎!”乃以其子代王太子,太子竟得脱。
厉王的太子静藏在召公家里,国人知道了,就把召公家包围起来,召公说:“先前我多次劝谏君王,君王不听,以至于遭到这样的灾难。如果现在太子被人杀了,君王将会以为我对他们记仇而在怨恨君王吧?侍奉国君的人,即使遇到危险也不该怨恨;即使怨恨也不该发怒,更何况侍奉天子呢?”于是用自己的儿子代替了王太子,王太子终于免遭杀害。

召公、周公二相行政,号曰“共和”。共和十四年,厉王死于彘。太子静长於召公家,二相乃共立之为王,是为宣王。宣王即位,二相辅之,脩政,法文、武、成、康之遗风,诸侯复宗周。十二年,鲁武公来朝。
召公、周公两相共同执政,号称“共和”。共和十四年,厉王死于彘。太子静在召公家中长大,两相因共立之为王,就是宣王。宣王即位,两相辅佐他,修明政治,遵循文王、武王、成王、康王的遗风,诸侯又重新归附于周。十二年,鲁武公来朝见。

宣王不脩籍於千亩,虢文公谏曰不可,王弗听。三十九年,战于千亩,王师败绩于姜氏之戎。
宣王废弃千亩上的籍礼,虢文公劝谏说这样不行,宣王不听。三十九年(前789),在千亩打了一仗,宣王的军队被姜戎打得大败。

宣王既亡南国之师,乃料民於太原。仲山甫谏曰:“民不可料也。”宣王不听,卒料民。
宣王丧失了征伐南方的军队之后,竟在太原直接统计民户。仲山甫劝谏说:“人口是不能清点的。”宣王不听劝阻,最终还是清点了。

四十六年,宣王崩,子幽王宫湦立。幽王二年,西周三川皆震。伯阳甫曰:“周将亡矣。夫天地之气,不失其序;若过其序,民乱之也。阳伏而不能出,阴迫而不能蒸,於是有地震。今三川实震,是阳失其所而填阴也。阳失而在阴,原必塞;原塞,国必亡。夫水土演而民用也。土无所演,民乏财用,不亡何待!昔伊、洛竭而夏亡,河竭而商亡。今周德若二代之季矣,其川原又塞,塞必竭。夫国必依山川,山崩川竭,亡国之徵也。川竭必山崩。若国亡不过十年,数之纪也。天之所弃,不过其纪。”是岁也,三川竭,岐山崩。
四十六年,宣王死,其子幽王宫湦即位。幽王二年,周西部丰、镐和泾、渭、洛一带都发生地震。伯阳甫说:“周快要灭亡啦。天地间的阴阳之气,不应该没有秩序;如果打乱了秩序,那也是有人使它乱的。阳气沉伏在下,不能出来,阴气压迫着它使他不能上升,所以就会有地震发行。如今三川地区发生地震,是因为阳气离开了它原来的位置,而被阴气压在下面了。阳气不在上面却处在阴气的下面,水源就必定受阻塞,水源受到阻塞,国家一定灭亡。水土通气才能供民众从事生产之用。土地得不到滋润,民众就会财用匮乏,如果到了这种地步,国家不灭亡还等待什么!从前,伊水、洛水干涸夏朝就灭亡了;黄河枯竭商朝就灭亡了。如今周的气数也像商、周两代末年一样了,河源的水流又被阻塞,水源被阻塞,河流必定要枯竭。一个国家的生存,一定要依赖于山川,高山崩塌,河川枯竭,这是亡国的征象。河川枯竭了,高山就一定崩塌。这样看来,国家的灭亡用不了十年了,因为十刚好是数字的一个循环。上天若要抛弃我们,不会超过十年。”当年,泾、渭、洛枯竭,岐山崩颓。

三年,幽王嬖爱襃姒。襃姒生子伯服,幽王欲废太子。太子母申侯女,而为后。後幽王得襃姒,爱之,欲废申后,并去太子宜臼,以襃姒为后,以伯服为太子。周太史伯阳读史记曰:“周亡矣。”昔自夏后氏之衰也,有二神龙止於夏帝庭而言曰:“余,襃之二君。”夏帝卜杀之与去之与止之,莫吉。卜请其漦而藏之,乃吉。於是布币而策告之,龙亡而漦在,椟而去之。夏亡,传此器殷。殷亡,又传此器周。比三代,莫敢发之,至厉王之末,发而观之。漦流于庭,不可除。厉王使妇人裸而譟之。漦化为玄鼋,以入王後宫。後宫之童妾既龀而遭之,既笄而孕,无夫而生子,惧而弃之。宣王之时童女谣曰:“檿弧箕服,实亡周国。”於是宣王闻之,有夫妇卖是器者,宣王使执而戮之。逃於道,而见乡者後宫童妾所弃妖子出於路者,闻其夜啼,哀而收之,夫妇遂亡,饹於襃。襃人有罪,请入童妾所弃女子者於王以赎罪。弃女子出於襃,是为襃姒。当幽王三年,王之後宫见而爱之,生子伯服,竟废申后及太子,以襃姒为后,伯服为太子。太史伯阳曰:“祸成矣,无可奈何!”
三年,幽王宠爱褒姒。褒姒生下儿子伯服,幽王想废黜太子。太子的母亲是申侯之女,被立为王后。后来幽王得到褒姒,宠爱她,打算废黜申后,并把太子宜臼也一块儿废掉,立褒姒为王后,让伯服为太子。周太史伯阳读历史记录说:“周朝就要灭亡了。”从前当夏后氏衰败,有两条神龙降落在夏帝的庭院而开口说:“我们,是褒国的两个君主。”夏帝不知道是该杀掉它们,还是赶跑他们,还是留住他们,就进行占卜,结果都不吉利。卜问是否可以把龙的涎沫收藏起来,才得到吉兆。于是摆设出币帛祭物,书写简策,向二龙祷告,二条龙不见了,留下了唾液。夏灭亡,此器被传于商。商亡,此器又传于周。接连三个朝代,都没有人敢打开它。到厉王末年,才打开观看。涎沫流于庭院,除不去。厉王让女人赤身裸体而大声呼叫。涎沫化为黑色的蜥蜴,钻进王的后宫。后宫有个童女刚满七岁,碰上它,到十五岁行过笄礼后怀了孕,因为没有丈夫就生下孩子,感到害怕而把该子扔掉。宣王时有童女唱歌谣说:“见到山桑做成的弓和箕木做成的箭囊,周国将要灭亡。”宣王听到了这首歌,有一对夫妻正好卖山桑弓和箕木制的箭袋,宣王命人去抓捕他们,想把他们杀掉。夫妇二人逃到大路上,发现了先前被小宫女扔掉的婴孩,听着她在深更半夜里啼哭,非常怜悯,就收留了她。夫妇二人继续往前逃,逃到了褒国。后来褒国人得罪了周朝,就想把被小宫女扔掉的那个女孩献给厉王,以求赎罪,因为当初这个被扔掉的女孩是褒国献出,所以叫她褒姒。周幽王三年,幽王到后宫去,一见到这女子就非常喜爱,生下儿子伯服,最后竟把申后和太子都废掉了,让褒姒当了王后,伯服做了太子。太 史伯阳说:“灾祸己形成,没有任何办法了!”

襃姒不好笑,幽王欲其笑万方,故不笑。幽王为烽燧大鼓,有寇至则举烽火。诸侯悉至,至而无寇,襃姒乃大笑。幽王说之,为数举烽火。其後不信,诸侯益亦不至。
褒姒不喜欢笑。幽王想尽一切办法逗她笑,她依然不笑。周幽王设置了烽火狼烟和大鼓,有敌人来侵犯就点燃烽火。周幽王为了让褒姒笑,点燃了烽火,诸侯见到烽火,全都赶来了,赶到之后,却不见有敌寇,褒姒看了果然哈哈大笑。幽王喜欢这个办法,为褒姒多次举烽火。后来,失去信用,诸侯们渐渐也就不再来了。

幽王以虢石父为卿,用事,国人皆怨。石父为人佞巧善谀好利,王用之。又废申后,去太子也。申侯怒,与缯、西夷犬戎攻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徵兵,兵莫至。遂杀幽王骊山下,虏襃姒,尽取周赂而去。於是诸侯乃即申侯而共立故幽王太子宜臼,是为平王,以奉周祀。
幽王任用虢石父为卿士,主持国政,国都中的人都忿忿不平。虢石父为人能说会道,喜欢阿谀奉承和贪图财利,幽王却重用他。再加上废黜申后和除去太子。申侯很气愤,联合缯和属于西夷的犬戎攻打幽王。幽王举烽火征发诸侯的军队,但诸侯的军队都不来。申侯就把幽王杀死在骊山脚下,俘虏了褒姒,把周的财宝都拿走才离去。当时诸侯都到申侯这里来共立从前幽王的太子宜臼,就是平王,以保持周朝的祀统。

平王立,东迁于雒邑,辟戎寇。平王之时,周室衰微,诸侯彊并弱,齐、楚、秦、晋始大,政由方伯。
平王即位,把都城东迁到雒邑,以躲避戎寇。平王在位时,周王室衰败,诸侯强大之国吞并弱小之国,齐、楚、秦、晋开始强大,政令往往出于称霸的君主。

四十九年,鲁隐公即位。
四十九年,鲁隐公即位。

五十一年,平王崩,太子洩父蚤死,立其子林,是为桓王。桓王,平王孙也。
五十一年,平王去世,而太子洩父早死,立了他的儿子林为王,这就是桓王。桓王,是平王的孙子。

桓王三年,郑庄公朝,桓王不礼。五年,郑怨,与鲁易许田。许田,天子之用事太山田也。八年,鲁杀隐公,立桓公。十三年,伐郑,郑射伤桓王,桓王去归。
桓王三年,郑庄公来朝见,桓王不予礼遇。五年,郑使宛与鲁国交换许田。许田,是天子用来祭祀泰山的土地。八年,鲁国杀隐公,立桓公。十三年,伐郑,郑射伤桓王,桓王逃跑回来。

二十三年,桓王崩,子庄王佗立。庄王四年,周公黑肩欲杀庄王而立王子克。辛伯告王,王杀周公。王子克饹燕。
二十三年(前697),桓王去世,儿子庄王佗(tuó,驼)登位。庄王四年(前693),周公黑肩想杀掉庄王拥立王子克。辛伯把这个消息报告给庄王,庄王杀掉周公,王子克逃往燕国。

十五年,庄王崩,子釐王胡齐立。釐王三年,齐桓公始霸。
十五年,庄王去世,他的儿子釐王胡齐即位。釐王三年,齐桓公开始称霸。

五年,釐王崩,子惠王阆立。惠王二年。初,庄王嬖姬姚,生子穨,穨有宠。及惠王即位,夺其大臣园以为囿,故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,谋召燕、卫师,伐惠王。惠王饹温,已居郑之栎。立釐王弟穨为王。乐及遍舞,郑、虢君怒。四年,郑与虢君伐杀王穨,复入惠王。惠王十年,赐齐桓公为伯。
五年,釐王去世,他的儿子惠王阆即位。惠王二年,当初庄王的宠妾姚氏生下子颓,颓受宠。等到惠王即位,惠王夺其大臣的园林作自己的猎场,因此大夫边伯等五人作乱,策划召燕、卫的军队,讨伐惠王。惠王逃奔到温,不久又住在郑国的栎。他们立了釐王的弟弟颓为王。(颓设礼招待五位大夫,)奏了全套的舞乐。郑、虢二国之君非常愤怒。四年,郑国和虢国的国君来讨伐,杀死王颓,重新迎立惠王。惠王十年,赐齐桓公为伯。

二十五年,惠王崩,子襄王郑立。襄王母蚤死,後母曰惠后。惠后生叔带,有宠於惠王,襄王畏之。三年,叔带与戎、翟谋伐襄王,襄王欲诛叔带,叔带饹齐。齐桓公使管仲平戎于周,使隰朋平戎于晋。王以上卿礼管仲。管仲辞曰:“臣贱有司也,有天子之二守国、高在。若节春秋来承王命,何以礼焉。陪臣敢辞。”王曰:“舅氏,余嘉乃勋,毋逆朕命。”管仲卒受下卿之礼而还。九年,齐桓公卒。十二年,叔带复归于周。
二十五年(前652),惠王逝世,儿子襄王郑登位。襄王的母亲早已去世。继母就是惠后。惠后生了叔带,很受惠王的宠爱,襄王不放心他。三年(前649)叔带和戎国、翟国商议攻打襄王,襄王想要杀掉叔带,叔带逃到了齐国。齐桓公派管仲去劝说戎和周讲和,派隰(xí,习)朋去劝说戎和晋讲和。襄王以上卿的礼节接待管仲。管仲辞谢道:“我身为下卿,不过是个低下的一般官吏,齐国还有天子您亲自任命的两位大臣上卿国氏、高氏在,如果他们届时在春、秋两季来朝见天子,您将怎样接见他们呢?我以天子和齐桓公的双重臣子的身份冒昧地辞谢了。”襄王说:“你是我舅父家的使臣,我赞赏你的功绩,请不要拒绝我的好意。”管仲最终还是接受了下卿的礼节,然后回国了。九年(前643),齐桓公逝世。十二年(前640),叔带又返回到周朝。

十三年,郑伐滑,王使游孙、伯服请滑,郑人囚之。郑文公怨惠王之入不与厉公爵,又怨襄王之与卫滑,故囚伯服。王怒,将以翟伐郑。富辰谏曰:“凡我周之东徙,晋、郑焉依。子穨之乱,又郑之由定,今以小怨弃之!”王不听。十五年,王降翟师以伐郑。王德翟人,将以其女为后。富辰谏曰:“平、桓、庄、惠皆受郑劳,王弃亲亲翟,不可从。”王不听。十六年,王绌翟后,翟人来诛,杀谭伯。富辰曰:“吾数谏不从。如是不出,王以我为懟乎?”乃以其属死之。
十三年,郑国攻打滑国,周襄王派游孙、伯服为滑说情,郑国拘禁了这两个人。郑文公怨恨惠王被护送回朝廷之后,送给虢公酒器玉爵而不送给郑厉公,又怨恨襄王帮助卫国和滑国,所以拘禁了伯服。襄王很生气,打算用翟人去攻打郑国。富辰劝谏襄王说:“周东迁的时候,靠的是晋国和郑国的力量。子颓叛乱,又是依靠郑国得以平定,如今能因为一点小小的怨恨就抛弃它吗?”襄王不听劝阻。十五年(前637),襄王派翟国的军队前去攻打了郑国。襄王感激翟人,准备把翟王的女儿立为王后。富辰又劝谏说:“平王、桓王、庄王、惠王都曾受到郑国的好处,君王您抛开同姓之亲的郑国而去亲近翟国,这样做实在不可取。”襄王仍是不听。十六年(前636),襄王废黜了翟后,翟人前来诛讨,杀死了周大夫谭伯。富辰说:“我屡次劝谏君王,君王都不听,如今到了这个局面,我若不出去迎战,君王可能会以为我在怨恨他吧!”于是就带领着他的属众出去与狄子作战,结果战死。

初,惠后欲立王子带,故以党开翟人,翟人遂入周。襄王出饹郑,郑居王于氾。子带立为王,取襄王所绌翟后与居温。十七年,襄王告急于晋,晋文公纳王而诛叔带。襄王乃赐晋文公珪鬯弓矢,为伯,以河内地与晋。二十年,晋文公召襄王,襄王会之河阳、践土,诸侯毕朝,书讳曰“天王狩于河阳”。
当初,惠后打算立王子叔带为太子,因此派其党羽充当翟人的内应,翟人因而攻入周。襄王逃亡到郑,郑把王安顿在汜。子带即位为王,带上襄王所废黜的翟后一起住在温。十七年,襄王向晋告急,晋文公送王回国并杀死叔带。襄王因此赐给晋文公圭瓒、秬鬯、弓矢,封他为伯,把河内的土地赐给晋。二十年,晋文公召襄王,襄王与他在河阳、践土会见,诸侯都来朝见,史书加以掩饰,说是“周王巡狩至于河阳”。

二十四年,晋文公卒。
二十四年(前628),晋文公去世。

三十一年,秦穆公卒。
三十一年(前621),秦穆公去世。

三十二年,襄王崩,子顷王壬臣立。顷王六年,崩,子匡王班立。匡王六年,崩,弟瑜立,是为定王。
三十二年,襄王去世,其子顷王壬臣即位。顷王六年,去世,其子匡王班即位。匡王六年,去世,其弟瑜即位,就是定王。

定王元年,楚庄王伐陆浑之戎,次洛,使人问九鼎。王使王孙满应设以辞,楚兵乃去。十年,楚庄王围郑,郑伯降,已而复之。十六年,楚庄王卒。
定王元年,楚庄王征伐陆浑地方的戎族,军队驻扎在洛邑,楚王派人询问九鼎的大小轻重。定王命王孙满用巧妙的辞令应付了他,楚兵这才离去。十年(前597),楚庄王包围了郑国,郑伯投降,不久又恢复了郑国。十六年(前591),楚庄王去世。

二十一年,定王崩,子简王夷立。简王十三年,晋杀其君厉公,迎子周於周,立为悼公。
二十一年,定王去世,其子简王夷即位。简王十三年,晋杀死他们的国君厉公,从周接回子周,把他立为悼公。

十四年,简王崩,子灵王泄心立。灵王二十四年,齐崔杼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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