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俅,看过《水浒传》的朋友都认识。书里写到——
东京开封府汴梁宣武军,一个浮浪破落户子弟,姓高,排行第二,自小不成家业,只好刺枪使棒,最是踢得好脚气毬。京师人口顺,不叫高二,却都叫他做高毬。后来发迹,便将气毬那字去了毛傍,添作立人,便改作姓高名俅。这人吹弹歌舞,刺枪使棒,相扑顽耍,颇能诗书词赋;若论仁义礼智,信行忠良,却是不会。
列位看官,读至此处,不知你是否有什么异样的感觉,反正我觉得,哪里有点不对。
到底哪里不对呢?
我细细读了两遍。发现了。
文中说,高俅乃是“浮浪破落户子弟”,却又说他“颇能诗书词赋”。如此矛盾的事,集结在一个人身上,由不得不惊诧啊。
列位,什么是浮浪?什么是破落户?
不如看词典的解释。
浮浪就是——到处游荡,不务正业。
破落户就是——衰败没落的人家,也引申为游荡无赖的败落人家子弟。
两个词加到一起,用现在的话说,就是祖上曾经也阔过,现在纯粹是流氓……
高俅既然是这样的出身,“自小不成家业,只好刺枪使棒”,显然,其家里根本没钱让他读书;或者,就算是读过一点书,也是天天在学校瞎混。
这样一个人,怎么可能“颇能诗书词赋”?
这难道是讲,高俅是个天才?不读书也会吟诗填词?或者,斗大的字不认识几个,却能写文作赋?
我觉得,这应该是作者施耐庵的潜意识导致的。
很多时候,人们并不想表露本心,但字里行间,却不经意透露出了真实想法。
施耐庵写《水浒传》时,他必定找了很多资料。而高俅的资料,虽然不多,其实也不少。
元朝人在编《宋史》的时候,借坚决不降金国、惨遭杀害的李若水之口痛骂高俅,“以幸臣躐跻显位,败坏军政,金人长驱,其罪当与童贯等……”——这显然就是两宋之际,人们对高俅的评价;但施耐庵也一定看到了南宋王明清在《挥麈录》里对高俅的描述——
高俅者,东坡先生小史,笔札颇工。
原来,高俅最初是苏轼身边的工作人员,字写得好,文章也不错……苏轼到地方当官时,将他推荐给曾布;曾布说我秘书有点多,不要了……于是又推荐给了王晋卿;当时还是皇子的宋徽宗看上了王晋卿一把梳子,王晋卿说,我还有一把一模一样的呢,派人给您送来吧——就这样,高俅结识了正在蹴鞠的赵佶……
有人也许会质疑,你怎么能说这又是真的呢?难道王明清就不会是段子手?
那我们就来看一下专家们对《挥麈录》的评价——以高度的历史责任感,采取存录基本文献史料、注重汇聚当时诸多人物及事件的记事方法,主要用来补足南北宋之交时的史料史实不足。
原来,高俅不但球踢得好,文才也是很不错的……
正因如此,尽管施耐庵想把他描述成一个坏人,却又在遣词造句的时候,把自己所了解的高俅的另一个侧面描写出来了……
施耐庵还说,“若论仁义礼智,信行忠良”,高俅“却是不会”;但王明清记载,高俅“数年间建节,寻至使相,恩幸无比。然不忘苏氏,其子弟入都,则给养问恤甚勤。”
意思是,高俅虽然位极人臣,但时刻记着当年苏轼对自己的好,记着知遇之恩,对苏家后人,很是照顾。
如此看来,高俅也并非完全不仁不义。
可见,历史上真实的高俅,其实就跟普通人一样,是很矛盾的。虽然坏,你又不能不承认,还是有那么几个闪光点……
当然咯,真实人物入小说,变成了另外一种人,是很正常的。毕竟,文学源于生活,高于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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